从过年初一听到姥姥病危的消息,我的泪水如雨下。我很久没有回家去看过她老人家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海里始终就像电视机一样播放着同样一个画面,我小时候,姥爷去世的早,姥姥大概孤独吧。(那时候我才几岁大概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姥姥总是用第二天的好吃而丰富的早餐和金钱“诱惑”我们几个孩子晚上陪她睡觉。然,即便这样,我们这些年幼的孩子也总是推诿,都希望住自己的家里。姥姥的家里朴素无华,小时候她家里放着一个黑白的电视机,时不时还闪着雪花片,灯光也略显得灰暗,对于孩子们来说,当然称不上好玩有趣。
长大后,回家,姥姥总是给我们做馒头,还有那种大大的像船和长筒靴形状的“饺子”,里面夹杂着粉丝和蔬菜丁以及肉等等。那种面团有筋道和亲切感。她老人家一看见我来了,就忙不迭的买菜,给我做糊了面粉的鱼块在锅里炸了后放点白菜和醋弄成酸酸可口的鱼汤。或者用香麻油凉拌点青椒碎末,虽然那个厨房简单,经过姥姥长满老茧的双手却弄出来的东西香喷喷而热气腾腾。她总是希望我多吃点,再多吃点。企图留我多吃几顿,多在她家里呆几天。
我生性并不是一个十分热血沸腾的人,因为怕受伤害,因为我早知道有一天亲人们都会离开我,我知道我活着的每一天就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每一个亲人离开我而我无能为力,所以我总是不敢太靠近,我怕到时候承受不了。很早以前我读到了这样一段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龙应台
然而姥姥, 这个把妈妈姨妈舅舅4个孩子,用她那微弱的力量抚养读了高中,大学,那个老伴去世了20多年。她一个人风雨飘摇走过了人生老年阶段,用她勤劳的双手,用一个母亲为母则刚的精神让我的妈妈在2岁时候,恰逢三年自然灾害来临时刻,在回湖北的船上,所有的食物全部吃完了,眼看妈妈饿的头已经耷拉下去了,双眼也块闭上了,命悬一线,生命垂危 ,几乎没有生命迹象了。我的姥姥去请求船上的每个陌生人,她甚至不惜下跪,去对陌生人哀求,“给一口吃的,给我的女儿。救救她。”可那时候大家都没有吃的啊!Z终,有一个好心人给妈妈了几块饼干,我的妈妈也就是靠那几块饼干冲泡的开水得以存活。
我们长大后, 一直在外面漂泊, 很少得以回家,因为心里也一直觉得她似乎永远也会在她家里等我们,似乎忽略了意外和疾病无处不在,随时可能吞噬她老人家的性命。从前,我总说“见一面,就少一面。时间都是可以计算出来的。我甚至假设了如果能活80岁,以每年见一次的频率还能见多少次。”然,当我真正地坐在她老人家的床上,她已经脑梗半身瘫痪,吃不了,喝不了,连针都打不进去的时候,真正在等待着死亡夺走她生命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时刻,我才挖心地觉得,”见一面,少一面“。当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形容枯槁,嘴角耷拉着,皱纹深深地刻在她的面容,当我摸着她能动的那只手,我的眼泪如倾盆大雨一般落下来,我看着她已经认不出我了,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居然也有一点点力气抓着我。仿佛一个溺水的老人在向我救助,又好像知道是我,想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向我诉说。我呼唤着她“姥姥,姥姥。”渐渐地,她的眼角有一丝丝泪水滑落下来。我妈妈说,姥姥早就不会流泪了。难道她还能听的见我么?她知道是我么?她已经几天没有进食,没有喝水,也没有打针了,她在慢慢地却残酷地受尽折磨,等待着死亡降临。身体里面出来的还有血。
我非常非常害怕亲人的离去,离世,导致这么多年我不敢和亲人保持非常亲密的关系,我害怕她突然的转身和消失,我恐惧生命的无常 和脆弱,我也害怕看见病人受痛苦的折磨,而我内心如同刀割般。所以我给自己的心灵穿上了一件防弹衣。我以为我穿了一件防弹衣就所向披靡,我以为那些我忽视的就真的不存在。可,当生活实实在在给了你当头一棒,当生命以灰飞烟灭的形式给你一击重重的拳头时刻,那些心灵的防弹衣全盘瓦解,内心的痛苦,失去,破碎感无以复加。
我想起刘墉曾经对他的儿子说过一段话,他在晚年刻意地避开儿子,尽量的少见面,是为了怕有一天他的离开,让儿子痛苦不堪,所以干脆在当下就少见面,少点牵挂。以免儿子到时候痛苦更深。我听了他的一席话,我想想,真的和我以前的思想不谋而同。然,这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深沉的爱,为了减少儿子的痛苦程度。可,作为子女,如果在能见面的时候没见,亲人离世,那种心痛除了痛苦还有自责,内疚,悔恨。所以,作为子女,还是要在尽量能见面的时候见,能多陪伴父母的时刻多陪伴。因为,真的不知道某时某刻,他们就会从此------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那些我们以为无穷无尽的时光,那些我们以为会
有无数个机会和未来的时光,都会给你一记响亮的耳光。告诉你,必须珍惜现在!!
在我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做梦2次,姥姥去世。她还能抱着我。等我真正地看见她时候,她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四周沉静肃穆。我妈妈也在哭,我妈妈说,每次回来看姥姥,姥姥都巴不得把所有的菜,哪怕一丁点东西都给她带走,提走。而姨妈的眼睛也是红肿不堪。我的心灵承受着悲痛。因为悲痛,我甚至不敢面对,不敢看。
在我承受着,我失去了姥姥的同时,我的妈妈,姨妈们同样承受着她们失去了妈妈,我想对他们而言,这种切肤之痛,应当更深刻,更刻骨。姨妈白内障还没有手术,妈妈眼睛结石才动了手术。他们日以继夜的在昏迷期间换褥子,擦背,洗脸,依旧悉心照顾着姥姥。姥姥昨晚去世了,我心虽然悲痛,但我同时想起,妈妈没有了妈妈。妈妈比我更伤心,更悲痛。我们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却忽略了,妈妈失去了妈妈的悲,妈妈没有她的家的伤。想到此刻,我突然觉得妈妈也好可怜。每当他们再回到了那个屋子,再也传递不出来热气腾腾的馒头,饺子,包子,再也没有一个姥姥----这个Z年老的母亲,可以把儿孙聚在她的家里,让我们热闹非凡,其乐融融。我的眼泪再一次肆无忌惮地淌了下来。
姥姥:希望你到了另一个世界,能安乐喜悦祥和!